文/余晓
(作者余晓,荔枝新闻特约评论员,知名评论员;本文系荔枝新闻客户端、荔枝网独家约稿,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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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华人四大探长,又是跛豪,又是梁朝伟和郭富城。乍一看,《风再起时》确实给观众一种“审美疲劳”,但走进影院你就会很快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本片既没有紧张刺激的情节,也没有爱恨情仇的纠缠,甚至连港片常见的火爆动作场面也近乎绝迹。这不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香港电影,而是献给香港电影的一封“情书”。
虽然还是熟悉的双男主设定,但本片的故事与其说是在讲述“双雄”争霸,不如说只是静静展示了两种可能的人生走向。郭富城饰演的磊乐曾经是一个热血、单纯的青年,哪怕是被孤立被欺辱也要实现自己的理想——重新制定香港社会的游戏规则,不让黑社会染指普通的香港百姓。但到头来,他成了名声显赫、权倾一时的探长,却没有改变社会底层生活艰难、穷困潦倒的现实。他的理想终成镜花水月,淹没在了时代的浪潮里。
梁朝伟饰演的南江,则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儒雅随和、面带笑意的形象,但自以为总能运筹帷幄、看透世事的他,既没有完成与父亲的和解,也没有得到真正所爱之人的垂青。一句话,聪明绝顶如南江,同样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有辉煌,有落寞,有遗憾,也有释然,当隐居的南江多年后在泰国说出“你说人是不是一辈子都在演戏,我说是”,本片的主题也就呼之欲出、昭然若揭了。
电影拍摄的是两人的一生,也用他们的人生经历串联起了横跨四十余年的香港历史。有人说本片是香港版的《美国往事》,且不论两部作品的艺术质量能否相提并论,毫无疑问,导演翁子光确实有这样的野心。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他曾不客气地指出,香港电影最致命的问题是缺少“文化”,而香港导演也似乎在更大程度上只是被当作某种拍摄类型片的高手,简而言之,就是商业片流水线上的“工具人”。翁子光显然不想只是简单重复前辈的《五亿探长雷洛传》《跛豪》,而希望给自己的作品增添历史和人文的厚度。
于是,我们看到了磊乐和南江在日据时代的苦难经历,也看懂了香港社会文化的风云变幻。磊乐与小愉刻骨铭心的初恋,影射的是历史的灾难在香港社会留下的难以磨灭的创伤;南江曾被日本军官逼迫杀害父亲的经历,则表现出香港社会在外来文化之前的彷徨和痛苦。电影不厌其烦地用多个细节——磊乐与舞女相恋后画面反复被切换成小愉、南江在婚礼上与幻想中的父亲对话——展现两人难以摆脱的人生梦魇,也说明了香港之所以成为今天的香港的原因。
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就是许冠文饰演的李子超在一众外国官僚面前的发言,“贪污的局面无法收拾之后,你们回自己的国家就行了,那我们香港呢?”这其实也是本片最深刻的主题——港人的身份焦虑和信仰归属,始终是其精神世界中最大的困扰。
但问题或许也正出在这里。翁子光太想突出本片,或者说是香港电影的“历史底蕴”,结果反而露了怯。在南江、磊乐以及磊乐太太蔡真间穿插一段浪漫、风流的往事,这本没有什么问题,但和《美国往事》比起来,三人的情感选择就显得过于轻佻和随意了,更与历史的厚度不搭边。空有《花样年华》式的运镜和精美的MV式画面,但究其实质,也并没有比早年香港商业类型片里的速食爱情高明多少——无非是平平淡淡才是真、为所爱之人牺牲奉献之类的陈词滥调。
说本片是献给香港电影的“情书”当然是有道理的,不光因为一众熟面孔的纷纷登场,也因为本片确实有融合和回顾多年来香港电影特色的企图。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本片也同样没能摆脱或纠正香港电影的弊病——磊乐和南江的人生经历固然传奇,但他们“潇洒走一回”的故事,终究是华丽、悬浮的。全部由陈述句组成的叙事,实在很难引起观众在情感上的共鸣。
这或许正是香港电影当下必须直面的问题——不是青黄不接的演员,不是辉煌不再的感叹,而是如何直面骨感的现实生活,把握当代香港社会文化的走向。就此而言,香港电影不需要自我感动的“情书”,更不需要沉迷往事的“自恋”,与其不断怀念过去,不如把目光投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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