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火遍全网的《乌梅子酱》猝不及防被“骂”上了热搜。
(资料图片)
争议源起“毒舌”乐评人丁太升一段犀利点评,其在视频中持续输出“俗不可耐”、“鸡贼”、“功利”、“中国乡土风”、“没怎么读过书”等评价,顺势将 # 乌梅子酱 # 骂上各大平台热搜榜;其衍生词条也被网友堵了个水泄不通——不喜欢这首歌的人吐槽“真的很俗”、“俗不可耐”,喜欢的人则驳斥“没那么糟糕”、“不算俗气”,推动 # 乌梅子酱 # 狂飙至 18.5 亿次播放。
眼下,《乌梅子酱》似乎沦为洗脑神曲的“典型”,批评之势越演越烈。甚至有声音指出这首歌不仅证明李荣浩“自甘堕落”,还再次掀起了“洗脑口水歌血洗华语乐坛”的担忧——前者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投射,后面的论调则是一个年更型的“流量密码”。
《乌梅子酱》流行,何错之有?
事实上,网友“吵翻天”的《乌梅子酱》,收录于李荣浩 2022 年 12 月发行的专辑《纵横四海》,之所以能两个月后冲上热搜“改命”,主要源于情人节造势与丁太升的“锐评”。
根据云合数据显示,情人节前一周#你浅浅的微笑就像乌梅子酱#曾短暂冲上过抖音热搜,但依旧未出圈;直到 2 月 14 日情人节,《乌梅子酱》被范芽芽、乃慧、Bell 玲惠等千万粉丝音乐博主翻唱后,当晚便跻身抖音热搜 Top12。此后一周其渐有席卷短视频平台、各大音乐榜单之势,引发网红争相翻唱,甚至《乌梅子酱》副歌“你浅浅的微笑就像乌梅子酱,我尝到了你嘴角唇膏薄荷味道”还成功“蔓延”至线下商超、理发店。
但《乌梅子酱》能让网友吵得不可开交,丁太升“功不可没”。
比如丁太升评价《乌梅子酱》:“一进入到副歌,一股浓郁的中国乡土风掺杂着当下短视频的火爆元素扑面而来,你躲都躲不开”,并表示“简直俗不可耐,用俗不可耐这个词来形容这首歌,俗不可耐这个词都变得俗不可耐起来了。”
至此,丁太升还只是基于音乐作品本身的评价,但他后面聊嗨了开始“放飞自我”,将火力逐渐上价值,甚至开始人身攻击。
例如,丁太升直言李荣浩最大的问题在于没怎么读过书,“现在的问题在于他的个人认知”、“他早期至少还有点诚恳在里面,现在连诚恳都没有了,只剩下投机”、“这首投机作品受众群体是小镇青年、初中毕业的文艺骨干、想谈恋爱但是谈不着恋爱的打工者”——难怪李诞曾戏称丁太升是“羞辱型乐评人”。
暂且先将争议搁置一边,我们来看看《乌梅子酱》何以被“围攻至此”。
不得不说,《乌梅子酱》这首歌颇具“洗脑神曲”的潜质,无论朗朗上口的旋律、清新明快的节奏还是副歌部分极具画面感的歌词,与之前风靡全网的《云与海》《千千万万》《白月光与朱砂痣》《踏山河》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比如,“12216155/5233(音乐简谱即 do re re do la do so so/so re mi mi)”对应《乌梅子酱》歌词“你浅浅的微笑就像/乌梅子酱”,一遍哼出声、两遍唱起调,再听下去很快就会被“洗脑”。
如果《乌梅子酱》的唱作人是一个普通人、或者没那么有名气的网红似乎“情有可原”,但这居然是李荣浩的歌,让人有些“无法接受”——要知道,李荣浩可是入围 9 次金曲奖,并成为首位获金曲“最佳新人奖”的内地歌手,其作为华语乐坛第一梯队“选手”,创作《乌梅子酱》自然会被一些人视作向下兼容、赚下沉市场的钱,倘若华语歌手皆如此这般,华语乐坛真可以“盖上棺材板”了。
这恰恰符合丁太升的论断,“创造者应该向上突破,而不是向下兼容。鸡贼的创作者们,他们就在想要是老百姓听不懂了怎么办?不给我点赞怎么办?所以有这样鸡贼的顾虑导致了他们一定要向下扎根,这种向下就是一种妥协。”
困境在于,00 后、05 后年轻人对这些引领过华语乐坛荣光的歌手们,崇拜都是模糊的——虽然罗大佑/李宗盛/周杰伦让无数人鲜活的青葱岁月随着那嘶哑/沧桑/咬字不清的声线沉浮,他们的歌已然成为时代的符号,伴奏一响仍能感受到歌声中那股激烈澎湃。
比如罗大佑曾告诫世人那般,“歌曲必须为固执已久的人性解围。它可能使我们在笑过、哭过之后,面对清风朗月,能继续寻找自己的解药”;比如周杰伦《范特西》《八度空间》《叶惠美》《七里香》《十一月的萧邦》《依然范特西》6 张专辑中夹杂着矛盾、挣扎、叛逆,英伦摇滚、节奏布鲁斯、硬核说唱、哥特暗黑与中国风融合,使得周杰伦的音乐曲调婉转复杂、歌词惊艳深刻,影响一代又一代的音乐人。
但也要承认,并非每个歌手都能如同他们一样处在一种需要挣扎、叛逆以及对历史宏大叙事抗争的环境,随着互联网越发普及,下沉市场才是大多数,如今时代洪流席卷而过,70、80、90 年代创作模式已不再适应当下的华语乐坛流行歌曲。
比如,李荣浩此前的《李白》《年少有为》饱含个人理想和热血,《耳朵》《戒烟》则贯穿缱绻细腻的情感,《模特》《不将就》也斩获不少奖项;但将视线拉回《乌梅子酱》,虽然这首歌主歌部分完成度不低,但其副歌朗朗上口、曲风轻快,歌词又过于浅显直白,难免有向下兼容的“嫌疑”。
再比如,周杰伦《最伟大的作品》依旧是一首 Jay 味很浓的歌,前奏一响很多人 DNA 都会动——其将古典、嘻哈、饶舌、流行融于一体颇有《夜的第七章》的味道;classic rap 风格则多少藏着《床边》的影子;开头渐进的军鼓 beat ,提琴弦乐与钢琴间奏结合,恍惚穿越到《不能说的秘密》。问题在于,MV 堆砌的大量意象,更像一段“文艺大赏自由行”,并未带给音乐的惊喜,甚至有一部分人陷在浓浓小时代风的 MV 里没缓过来。
说的直白点,音乐创作也应该尊重市场规律——流行本质上就是用户选择的结果,即便背后有各种平台的“推力”,但音乐依旧要在“市场选择”法则下发展,流行音乐自诞生之初就是一种商品。
这个时代,需要什么音乐?
“影视到音乐,虽然局部有亮点,但整体都在大退步,甚至可以说华语音乐是文化艺术载体中衰落最快的一个。”乐评人张栋对虎嗅说道。
例如,《海藻海藻》《少年》《惊雷》《你的答案》《我们不一样》《桥边姑娘》等歌曲均有不俗的播放数据,但无一例外被乐评人打入“鄙视链底端”,知名歌手更是痛斥整个音乐生态处于“病态”——杨坤斥责华语乐坛“开倒车”,李宗盛直言很多同行在听众的耳朵“倒猪食”,郑钧说“现在排行榜上十首歌有九首听不下去,虽然火,但我一听就是屎啊”,马頔说,“写《南山南》那种歌非常简单,三天就能写出来,为什么我现在不写了?爷们要脸。”
他们的态度都在说明一件事——真正的歌手、音乐人不该被流行的浅薄趣味同化,更不该创作无病呻吟、不痛不痒的口水歌。
事实上,华语音乐变得越来越“速食化”只是表象。一位资深乐评人曾向虎嗅感慨,“当下很多流行音乐缺乏音乐性,本质的缺失会使人从听觉上升成生理性反感。”
当一首歌火到大街小巷传唱、“塞满”互联网的角角落落时,注定会有质疑声说是媚俗、是审美“退化”、是创作者“自甘堕落”。正如丁太升苛责的那样,李荣浩的新歌《乌梅子酱》似乎是一种对时代的投机——或许在很多人看来,流行本身就是一种“罪”——无论此前杨坤 diss《惊雷》还是本次丁太升批评《乌梅子酱》,莫不如是。
但造成今天这种局面原因是多方面的,更深层次原因在于:一方面,音乐载体正以肉眼可见的迅速革新进化。此前很长一段时间,传统唱片公司才是歌手被看见、作品被听见的主阵地,通过电台打榜、音像店循环播放等方式向年轻人渗透,但随着互联网普及、短视频平台盛起、音乐综艺热播,这个过程中,用户心智和听音乐场景得以重塑。
尤其,在短视频浪潮冲击之下,音乐产业完成了向新音乐载体的迁移。艾瑞咨询数据亦显示,用户在短视频平台听歌的意愿已经超过数字音乐平台,洗脑神曲正是顺应市场变化的“时代产物”,且与腾讯音乐、网易云音乐主攻国内音乐市场不同,根据抖音官方数据,抖音音乐发行渠道已覆盖 200+ 音乐平台、100+ 地区。
音乐自媒体“新音乐新观察”分析这种现象形成原因在于,当下流行的歌曲,比如“抖音神曲”跟过去流行金曲根本区别在于:不再是审美导向,而变成用户行为导向;不再由创作精英针对大众音乐审美需求而创作,而变成了渠道化的流量带路——针对高流量渠道用户特点进行推广,甚至订制,依靠该渠道的高流量进行最大化的流量分发。
另一方面,歌手的上升通道也在悄然演变。在互联网的广阔舞台上,爱奇艺、腾讯视频、优酷、抖音、快手、B 站等平台逐步抢过音乐唱片公司的话语权,成为音乐人及作品突破圈层的新载体。
对此,曾供职于 QQ 音乐的一名策划对虎嗅分析,“短视频浪潮下,原创歌手只能通过唱片、实体专辑触达听众的局限性被消除,抖音、快手、B 站等平台‘一键分发,全网可听’的便捷性和低成本已然对整个音乐产业结构造成巨大的冲击。”
并且,流量验证过的歌词、旋律、节奏让神曲创作越来越“流水线化”,洗脑神曲经过系统化分析制作会更贴合大众口味,而音乐制作人、歌手、听众无疑都沦为神曲攫取流量的工具人。一位太合音乐人士对《财经》表示,大多数洗脑神曲创作门槛较低,记忆点对于这一类音乐的流行至关重要;简单的和弦、直白的歌词、重复的旋律组合在一起,便可炮制成一首抖音上的爆款。“最快4个小时就可以做出一首歌。”
此外,抖音音乐数据显示,2022 年该平台歌曲每日播放 70 亿次,60% 音乐人入驻一年内粉丝翻倍;另据《2020抖音音乐生态数据报告》显示,仅 2020 年排名前十的爆款歌曲总播放量高达 945 亿。鉴于此,许多原本扎根线下的独立音乐人正逐渐将精力和资源迁移到抖音——在这样的产业链条之下,音乐作品从生产到消费都变得工业化,甚至一度将短视频之于长视频的劫掠迁徙到了短视频对音乐产业的劫掠。
知名媒体人、电台 DJ 杨樾曾评价“TMEA十大热歌”时的总结非常到位:
“我只知道这些歌不是写给我听的,也同时知道了目前年轻一代主流受众都喜欢什么,就可以了,热歌反应的是民意不是品质。任何音乐都是有目标受众的,没有能让所有人都喜欢的音乐,这个热歌榜单反应是中国的社会环境、网民结构和审美导向。所以,不是因为有了这些歌,才有了这样的受众,而是有了这样的社会审美趣味,才有了这样的歌。”